张娭毑的糖果

胡剑英

铁路机务段宿舍区后面开了一张小门，通到我们社区。张娭毑常出门，到树木岭集贸市场买菜，到干洗店熨衣服，到我的店里翻拍旧照片。我的小店前有几级台阶，每次我都要将她扶上扶下。

张娭毑原是长沙一家医院妇产科医生，每月有退休金可领，听她不无炫耀地说过，儿女也都出息了，常送吃的、穿的和现金给她。她缺少的是陪伴，特别是留下和她作伴的孙女上大学住校后，她屋里冷火秋烟的。

我在另外一篇写张娭毑的短文中这样描述：

“树老根多，人老话多。她会兴致盎然地讲给我听，这张照片是她兄弟姊妹的合影，那张照片是她二十岁才参加工作时拍的，哈哈，那个光着身子的小子是她老公儿时的留影……我含笑地听她絮叨着，知道这些需要翻新的黑白老照片是张娭毑晚年生活的心灵慰藉，她也需要一位倾听者。”

老婆把张娭毑当店里财神，收费一分不少。张娭毑也不讨价还价，从口袋里掏出手绢，打开，点钱，递上。

目送张娭毑步履蹒跚地离去，我对老婆说，这样不好吧，她是熟客，每次都来，又不是做一点点生意，以后少收点她老人家的钱，何况她又经常拿点糖果给我们崽吃。她蛮喜欢我们屋里伢子，讲他灵泛咧，讲他刮瘦的，要多吃饭呢。可能她是看到我们的崽，想念她孙女了。

“那是糖衣炮弹，让你不好意思多收钱。那苹果是她吃不完的，你看有的都起皱了，糖粒子不晓得过期没有。我更怕是她从医院拿回来的，她不是常住院吗……”

我无言以对，想不到老婆这样认为。可怕啊，做生意硬化了一个人心肠，思维也比一般人异常。

我只是在一个人守店的时候，会对张娭毑讲：“我瞒着堂客优惠你郎家了咧。”张娭毑听了就眯眼笑。要是张娭毑问起她送的糖果给我崽吃了没有，我会回答：“吃了，谢谢。”

而真相是，有不少被老婆送进了垃圾桶里。

听说张娭毑已经去世了，她那份善意，我记在心里。今天和崽再次说及，没想到过往的这点滴温情，他也没有忘掉。

“要是你和老妈成为空巢老人了，我会有空就回家看看的！”儿子大声说道。